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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意写作:樊迎春:当代异托邦中的“罪与罚”
时间:2025/08/29 信息来源:《北京文学》 编辑:鲁沛怡

编者按:北京大学文学讲习所自2022年秋季学期开始,先后开设小说家讲堂、诗词格律与写作、现代诗讲堂、典雅应用文写作、小说鉴赏与写作、新媒体创意写作、当代文学与文化批评、小说修改等课程,致力于创意写作人才的培养和校园文学氛围的提升。不少选修小说家讲堂、小说鉴赏与写作与小说修改的同学在期末完成了相当精彩的小说创作,目前已有15篇优秀作业获得在著名期刊上发表的机会。本期推出刘博文的作品,他的小说由樊迎春老师撰写评论,发表于《北京文学》2025年第8期。感谢作者和《北京文学》授权转载。


当代异托邦中的“罪与罚”

樊迎春


     刘博文同学在我开设的“小说鉴赏与写作”课上第一次分享他的小说创意与思路时,包括我在内的课堂上的几乎所有人都稍有惊愕之色,一是不太理解为何生长于都市场域中的博文要写这样一个带有地域乃至宗教色彩的故事,同时也非常怀疑他描述中的“杀羊”这一行为的细节真实性。彼时课程正在进行中,说实话,我本人并不对这篇小说的成稿有太多期待,以为会写成一篇略显别扭的外来者的主观想象。令人惊喜的是,小说最终的模样居然颇为不错,虽然仍然存在一些晦涩和不顺之处,但整体已经具有较高的完成度,非经验性的写作也使得小说具有一种由内而外的陌生感。


  小说以架空社会历史的方式营造了一个独特的文学空间,这个空间叫“金和村”,村里的家家户户都养羊、爱羊,却又要斗羊、杀羊,这种矛盾又统一的情感在人类世界其实并不十分罕见,我们也很容易将斗羊与我们相对熟悉的斗牛传统相联系,然而,刘博文的这篇《杀羊》显然更愿意将重心放置于“羊”本身。在遥远的古希腊,因为传说酒神狄俄尼索斯身边有一位半人半羊的随从,人们在祭祀酒神时就会身披羊皮,戴着羊角和羊胡须,扮成酒神的随从载歌载舞,“山羊之歌”也由此成为“悲剧”一词最初的含义,而在《圣经》中,羊则是亚伯拉罕献祭独子以撒的替代品,某种意义上说,“羊”是一种具有悠久历史文化传统的“文学动物”,至少携带着神圣、牺牲、崇高等美学特征。吊诡的是,小说并没有在这一重要意象上深耕,而是不断铺陈、酝酿,几乎将小说写成了一个具有底层色彩的苦难故事,读者逐渐被引入偏执的孤儿寡母的家庭生活中,与其说大家在期待一个斗羊失败或成功的结局,不如说在暗许一个与这些冗余相匹配的震撼式的转折时刻。


  刘博文显然没有让读者失望。在小说结尾,“他们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被突如其来的灾难击碎,带给他们幸福和荣誉的“羊”没有成为悲剧的象征、没有成为献祭品,却成为悲剧制造者乃至悲剧本身,更为重要的是,小说暗示这头行凶的羊变成了“父亲”,而“他”变成了“羊”,“人”与“羊”、“父”与“子”在此刻完成了让人震惊的颠倒与置换。那么,更为尖锐的问题便是,变成了父亲形象的“羊”是在陈述从事斗羊、杀羊工作多年的父亲的罪恶吗?是在陈述整个金和村乃至整个人类的罪恶?而“他”,是“长大后我就成了你”的使命传承还是悲剧性命运的代际积累?又或者,“人羊不分”才是同为动物世界成员的人和羊的共同处境?博文借一个可怖的故事讲述当代“异托邦”中的“罪与罚”,而结尾的四肢着地后的四目相对也在表征“救赎”与“被救赎”的虚妄。


  当然,这一略显惊悚的结尾也可能完全没有任何批判或人文主义的关怀,甚至对于描述某种生活状态也并不太过着力,对于博文这一代青年创作者来说,一个创意或灵感足以漫衍出一个情节精彩的故事,过多的对于意义的阐释和延展可能都是多余的,有着不少诗歌创作经验的博文可能更乐于沉浸于语言的修辞与结构的精巧。然而,身为任课教师,可能还是要提醒年轻的博文,小说创作是艰苦的,观察和观念的深入与形式和语言的舒展同样重要,这不仅关系着小说是否能够自然、流畅,也切实关系着青年写作者的视野与可以抵挡的远方。《杀羊》当然是有趣的投石问路,博文初露头角,未来可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