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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意写作:原宁辰:李纨的夜晚
时间:2025/05/05 信息来源:《十月杂志》 编辑:鲁沛怡

编者按:北京大学文学讲习所自2022年秋季学期开始,先后开设小说家讲堂、诗词格律与写作、现代诗讲堂、典雅应用文写作、小说鉴赏与写作、新媒体创意写作、当代文学与文化批评、小说修改等课程,致力于创意写作人才的培养和校园文学氛围的提升。不少选修小说家讲堂、小说鉴赏与写作、小说修改的同学在期末完成了相当精彩的小说创作,目前已有9篇优秀作业获得在著名期刊上发表的机会。本期推出原宁辰的作品,她的小说由樊迎春老师撰写评论,发表于《十月·长篇小说》2025年第2期。感谢作者和《十月·长篇小说》授权本公号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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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纨的夜晚


原宁辰


面试定在下午一点半,莫晚提前半小时到了。她端着一杯桂花拿铁,一路赏着秋景,信步来到梅教授的小院,校园话剧《红楼梦》的选角面试一会儿就在这里进行。刚进小院,一张张清秀面庞便映入莫晚眼帘,剧组招募人气旺盛,好几位同学来得比她还早。大家脸上略带含蓄,各自站定一小方天地,默习着一会儿要表演的片段。莫晚看了这架势,本来松弛的心情不觉绷了几分,忙打开手机备忘录,加入默词的阵营。

莫晚准备的表演片段是“王熙凤协理宁国府”,讲的是秦可卿死后凤姐受命料理宁国府丧事,立规矩分配活计惩戒下人,展现出高超狠辣的管家才干。这是一段难度极大的个人独白,一个人要演出运筹帷幄、不怒自威、杀伐决断、脂粉英雄的气势。这段表演她心里并没有底,她本意更倾心钗黛探湘这些年轻活泼的女孩角色,只是她有自知之明,32岁重返学校读研,哪怕天天运动身姿轻盈皮肤透亮,毕竟是姐姐辈儿的人了,不学着凤姐要强抓住机会争口气,她何苦费这么大周折来读书?

面试准时开始。大家抽签排了序,便被安排在一楼会议室候场,念到号码的同学依次登阶前往三楼面试。莫晚抽到了11号,看样子要且等一阵子。莫晚一边默词一边眺望窗景,午后阳光携着秋意,满目金黄,如油画般浓郁。这时手机突然响了,是母亲打来的视频电话,莫晚赶忙摁了下去。几秒钟后手机又响了起来,莫晚见3号同学还在楼梯口候场,于是起身推门来到院中。

视频接通的刹那,手机屏幕里冒出一个小女孩的稚嫩面孔,奶声奶气的,哭着要找妈妈。

是她3岁的女儿朵朵。

朵朵这几天有点受了风寒,没去幼儿园,午睡醒来哭闹不已。外婆哄不好,只好给莫晚打电话。

莫晚倚在院中一棵银杏树下,原本为角色蓄威的脸上瞬间绽开鲜花,音量收拢同时音调高起,登时换到儿童频道的主持人口吻:“宝贝想妈妈啦,妈妈周末就回家看朵朵,朵朵最乖啦!”挂了视频电话,莫晚舒了口气,表情迅疾恢复了平静,重新整肃起来,仿佛刚才只是一汪湖水被石子投中泛起的涟漪。

莫晚是在疫情期间萌生读研想法的,信誓旦旦报考了北京的母校。生活的芜杂让她烦乱,她需要重新找回秩序感,也许读书是个不错的选择,毕竟她最自信、最闪亮的时光还是在校园。昏天黑地复习了三个月,莫晚倒也对得起“勤恳”二字。考试那两天,北方出现了极寒天气,排队进考场时她被冷风吹得刺麻,冻得想尖叫,但在沉默移动的队伍里最终缄忍下来,如同她这几年的生活,本以为一直会是闪闪发光的主角,没想到要在平凡里渐渐隐没了。

莫晚自认为发挥得不错,过完年二月底查分数,英语差了1分,讽刺极了,她被拦在复试线外。幸运的是省城的山海大学接收了她。若是以前,她是万万不肯接受这样的结果,如今她苦笑一声,算了,女儿还小,又离家近,先拿到硕士学位再说,说不定以后还要读博呢。新学期的九月,莫晚独自开车,来到离家两小时车程的学校报到。表面上,她认命了。

饰演凤姐对莫晚来说是个不小的挑战。她要是早有凤姐的狠辣手段,也不至于到了今天这个地步。最风光时,她在北京寸土寸金的二环里拥有自己的美学馆,就在雍和宫旁国子监街,香火旺人气足,莫晚每天笑语盈盈神采飞扬,迎来送往城中名流。她经营着上好品质的茶与香,年节处可是热门礼品,每年要定期去苏杭、武夷山、云南等地采风,也时常去中国台湾、日本学习茶道与花道,不时还要来个欧洲游,朋友圈照片拍得精致玲珑,谁人不生羡慕。

美学馆几年前转让给了店面助理小谢,小姑娘抓住了线上发展机会,这几年做得风生水起,莫晚再去北京见她时,店面搬去了高碑店,面积足足扩了两倍,小谢俨然一副老板气派了。只见小谢穿着重锻香云纱外套,悠然坐在古董茶台的主位上,烧水,淋壶,醒茶,行云流水地泡着老班章,莫晚端坐对面,表面淡定啜饮,细细聊着年份、香气与口感,心里却倾泻起漫天的酸雨。要不是当年赶着回老家,她也不会把京城华章匆匆合了页,如今只剩下一台京牌的奔驰越野,还陪着她一路颠簸向前。

莫晚还考虑过饰演元春。她自信可以演出元春的凤仪万千,但省亲已是贾府最后的荣光,省亲之后元春自己的命运也急转直下,不过是“虎兕一场大梦归”。莫晚自从回到老家,心里已经够憋屈了,不想再演这空架子。入选宫闱又如何,只是帝王豢养的金丝雀罢了,京城那些年,她自以为是凤凰,扇着骄傲的翅子,现在回头看,跟一只雀又有什么区别!

几百年来,人们流连于曹公这部虚幻的故事里,为这些才华美貌兼具的女孩子歌哭,虽是艺术创造,但这些女子的凡尘历练绝不止停留在小说里,她们的精魂早已随读者的生活漂泊浮沉,一幕幕复现,只是当事人身处其中入戏太深,未曾发觉而已。

往事不能细想。重返校园,莫晚惊觉自己对《红楼梦》的理解如此粗疏。即使她自认为心里仍住着一个“花谢花飞花满天”的多情少女,如今也不得不面对现实的冷峻拷问。“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明媚鲜妍能几时?一朝漂泊难寻觅。”《葬花吟》她初中时背得熟透,此刻在岁月里褪下诗意,成了她生活的真实写照。

机会难得,索性挑战一把。莫晚最终下决心争取凤姐一角,期待自己在剧班蜕变。开学季事情繁多,她仍花了不少时间准备,读原著背台词练形体,连国庆节也没怎么休息,终于等到了面试日。莫晚心里憋着一股劲儿,想奋力争取这次机会,她已多年未登台,此次话剧排演是难得的亮相契机,何况还是艺术界知名的梅长清教授亲自指导。从开学看到演员招募信息那刻起,她的内心早已掀起风暴,激动如故乡的海。


 

又苦等了一个多小时,终于轮到莫晚面试了。她快步上楼,简单做了自我介绍,便把准备好的王熙凤片段一气儿演完。梅教授未置可否,只是透过镜片平和地看着她,问她还有什么才艺,莫晚说自己本科念的是音乐剧专业,小时候学过古典舞,考过专业十级。梅教授示意助教把几张书签反面朝上递到她面前,让她抽一张。

莫晚一头雾水,胡乱抽了一张,助教把书签翻过来,只见上面写了几行字:


   

一面镜子永远等候她

让她坐到镜中常坐的地方

望着窗外,只要想起一生中后悔的事

梅花便落满了南山


   

梅教授知道莫晚抽到了诗人张枣的《镜中》,面露微笑,缓缓地说:“现在,请根据这首诗的意境,即兴表演一段舞蹈。”助教随即播放了一段古琴曲,莫晚思考了片刻,便卸下了凤姐的威仪,神色聚拢,身姿回转,进入诗境。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缓步圆场,这并不在她的面试准备里。“只要想起一生中后悔的事……”莫晚来不及多想,借助刚才表演凤姐时的道具中式椅,侧身坐回椅中,神色怆然,掩面若失。古琴悠缓,她忆起古典舞的眼神韵致,抬手轻扬,一点点将目光送了出去,仿佛窗外远山,梅瓣点点飘落。那一年,在京都岚山大觉寺,她和他牵手漫步梅林,和风阵阵,路旁的石刻小佛笑容可爱。

莫晚怔了几秒,这次神色是真的愀然了,在面试记录的镜头里顿时失了血色。她不敢沉溺下去,突然溃退似的起身鞠躬,音乐袅袅未散,助理赶忙按了暂停。梅教授沉默了半分钟,忽然抬头对莫晚说:“你回去考虑一下李纨,明天来复试。”


 

莫晚走出小院已是黄昏。天光只剩一线,路旁的树渐渐隐没了白日的色彩,不免生出寂寥之感,衬得空气里多了几分寒意。

李纨,怎么会是李纨?

一个寡妇。一个单亲妈妈。这是对她生活的讽刺吗?她脸上掠过重重烟霞,忽明忽暗。

莫晚的自我介绍寥寥几句,只说自己是艺术学院新生,并没有跟梅教授袒露自己单亲带娃的个人情况,分配到李纨一角,犹如上帝视角的玩笑:别遮掩了,我知道你,一个单亲妈妈,来吧,单亲妈妈,站上舞台,向全世界宣告,啊哈,你是一个单亲妈妈。

不演了。莫晚心里嘀咕了一句,迅速在移动餐车买了个三明治,赶去上晚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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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舞剧,图源江苏大剧院


莫晚是四年前自己回老家生孩子的,她未婚,孩子的父亲也从未出现。

为了避免更多人揣测打听,父母不惜跟亲戚们冷了联系。莫晚的父亲是中学校长,母亲是语文高级教师,在小城里都是体面人。莫晚的姐姐莫早大她6岁,师范毕业后也回乡当了老师,她喜欢小城的安逸,早早结了婚,姐夫是沉稳顾家的公务员。莫晚读大学时姐姐就生了孩子,如今外甥马上要读初中了,莫早除了上班,天天忙着辅导儿子功课,乐在其中。

若不是莫晚回老家生孩子,她父母的生活在小城可谓人人羡慕。大女儿在身边贴心照应,小女儿在京城海阔天宽。莫晚从小就是班里的文艺委员,能唱爱跳,灵气烁动,如同一块透光的猫眼石。父母对她悉心培养,琴棋书画样样不落,莫晚中学时被音乐剧《猫》中的一曲《Memory》打动,梦想着将来成为一名音乐剧演员,在舞台上大放异彩,18岁时她如愿考上北京一所知名艺术院校,意气风发,前途大好。

莫晚上了大学,年年是学校的奖学金获得者,演出海报被父母贴满了家里一整面墙,她还作为学校的文艺骨干多次参与国家级演出活动,频频登上报纸和电视。莫校长退休后的一大乐事就是翻看小女儿的演出剪报,不时写点感悟,这些对女儿的欣赏与思念摞起来,也有厚厚几本笔记了。

毕业后莫晚留在北京,很快有了自己的事业。父母知道她有个男朋友,据说是个富二代,上市公司老板的儿子。父亲几次提醒她,要是谈得差不多,就早点定下来。莫晚总是带着撒娇的口吻回应:“我们在乎的是精神共鸣,老谈结婚多俗。”父亲宠溺地看着女儿,不再多言。

莫晚心里藏着秘密,这秘密她不知道怎么跟父母说。她确实谈着一个男朋友,男朋友也确实是富二代,宠爱着她,给她花钱毫不手软,两人也确实情投意合,但谈了一年之后,她才知道,男朋友是结了婚的,还有一个孩子。

此前莫晚没遇过这样的人生暴击。她跟男朋友大吵一架,一气儿去了云南散心。在泸沽湖畔的澄影中,她慢慢回想起这一切。当时莫晚还是大三学生,跟着学姐琳达参加企业家俱乐部年会演出赚外快。演出后的饭局上,俱乐部刘经理见莫晚热情大方,问她有没有实习意愿,说董事长办公室需要一位秘书专员,负责办公室日常接待,以及企业家俱乐部的活动组织。莫晚觉得是个锻炼的好机会,赶紧答应下来。

莫晚对这份实习工作很上心,以前她的实践场所大多是剧场和演播厅,这次有机会接触知名企业家们,这对她来说新鲜又好奇。开春不久,莫晚协助刘经理组织了一场企业家酒会,从流程策划、嘉宾接待到现场主持,莫晚忙得不亦乐乎。酒会高潮迭起,满座尽欢,莫晚对自己的表现很满意,如同打了胜仗。活动接近尾声,莫晚忽地瞥见靠窗角落里,一位斯文儒雅的年轻男子表情落寞,若有所思。

莫晚忙问刘经理那是谁,刘经理说是上市公司凌霄集团董事长齐天挺的长子齐远,目前在凌霄集团担任投资部总经理。莫晚端起红酒杯,上前递了名片。“我是今晚的活动策划兼主持人莫晚,目前在企业家俱乐部实习,请问齐先生有什么需要帮助吗?”

齐远有些惊讶,和莫晚交换了名片,认真打量起眼前这位热情的女孩。“莫小姐你好,今晚的活动非常棒,只是我刚回国,一切还在适应中。”莫晚跟齐远碰了杯,“齐先生如果有需要,欢迎与我联系,企业家俱乐部竭诚为您提供服务。”

莫晚心里燃起三分义气,五分关切,七分好感,公心夹杂私心。她认为齐远刚回国,需要多社交结识朋友。企业家俱乐部每每有活动,她会特意单独再给齐远发一份邀请函,齐远也欣然赴会。一来二去,两人渐渐相熟起来,开始有了单独约会。

两人的约会更像是一种城中探索,上榜餐厅、高档商场、新奇展览、名家演出,两人结伴兴致勃勃体验着京城的缤纷繁华,齐远的笑意越来越畅怀,除了接到父亲电话的时刻。坐在豪车副驾上的莫晚发丝轻扬,身上的名牌气息也越来越浓。罗曼蒂克的消亡来自深夜的一则短信。齐远已在莫晚身旁沉沉睡去,手机忽然闪动了下,莫晚睡得轻,蒙眬中瞥了一眼,一看不打紧,她整个人立马清醒了。短信上写着两行字:“Andy下个月3岁生日宴,你回来吗?”

齐远追到了云南,泪眼婆娑地诉说自己的婚姻是父母“包办”,两家条件相当,他和妻子是青梅竹马,又一起在国外读书,长辈们需要这样的商业联姻。他并不爱自己的妻子,生完孩子后妻子也觉察到了,大部分时间妻子带着孩子住在海外娘家,正好父亲召唤他回国,两人借此分了居。说到这里,齐远停下来,抽纸擦了擦鼻涕,抓着莫晚的手坚定地说:“在这个世界上,我只爱你。”

莫晚心烦意乱,她做不到决绝离开,心里又憋屈得很,几番拉扯最后松了口。在齐远的眼泪中,她甚至生出了一丝使命感,觉得自己有责任拯救这位虽生在富贵荣华之家,但内心孤独无依的大男孩,也许两人相识时便已带着宿命的意味。她抱住了齐远,温柔地说,“我也爱你。”

齐远也没亏待莫晚,在她毕业后为她投资开设了美学馆。两人日常相处照旧,莫晚慢慢养出了仙女般的状态,焚香插花,弹琴喝茶。她的心思并不放在经营上,但美学馆馆主的身份可以帮她自由穿梭在企业家、创业者、美学讲师等不同角色中,从容出入高端场合,顺便谈些合作,订些年礼,结识些城中大人物。舞台上那个闪耀的精灵逐渐远去,莫晚并未过多追忆——演出总是要谢幕的,如今她在现实世界里仍熠熠生辉。小女子还需要什么野心呢,她的生活里围绕着男人的鲜花、蜜语和爱,她觉得她富有。


一晃几年,莫晚眼看要奔三了,父母开始对她的婚姻上心。莫晚那些撒娇的搪塞之语已经无法让父亲付之一笑,母亲不时打电话提醒她考虑终身大事。她被催得烦,半娇半嗔地问齐远怎么办。齐远温柔的眼神里多了一层迷雾,让她看不清。他只说自己近期要去加拿大出差一趟,差不多三个月时间,也会找妻子摊牌,他让她等消息。怀孕来得有些突然。或许是考虑到几个月不见,临别前的晚上感情浓烈了些。一个多月后,莫晚看着验孕棒上的两条线有些懵。齐远出国后联系并不频繁,莫晚倒也镇定,她打算去医院做完检查后再说。检查一切正常。莫晚正想着如何跟齐远说这件事,突然接到琳达学姐打来的电话。听说了吗?琳达的声音有些急切。什么?莫晚一脸茫然。老齐被抓了。涉嫌内幕交易。啊?老齐就是齐天挺,知名上市公司凌霄集团创始人、董事长,也就是齐远的父亲。莫晚一下子慌乱起来。她赶紧给齐远打电话,却怎么也打不通。一连几天皆是如此,她忽然意识到此次齐远出国可能早有预谋,这本就是一趟打算有去无回的旅程。然而他什么都没跟自己说。莫晚急火攻心,发起了烧,紧急住院。昏沉中她在一片汪洋中漂浮,冰冷刺骨,看不到岸,又一闪她到了一个异次元空间,不断坠落,深不见底,她大声呼救,浑身轻飘,无极虚空中,突然出现一张迅疾变幻的脸孔,仿佛人类的数百万年演化在其脸上瞬间完成,最后定格成一张婴儿的脸,咯咯对着她笑。莫晚一直低烧,医生建议住院观察。低烧退了之后,她的贫血状况又很严重。总之一个多月时间里,她的身心都坠到了谷底。齐远仿佛人间蒸发,怎么也联系不上。绝望中她给父亲打了电话,父亲又急又气又心疼,忍不住数落了她:“你怎么能做出这样不靠谱的事?”莫晚的脾气也一下子上来了,她并没有得到父亲往常一般的包容,面对突如其来的指责,她大吼着,用尽全身力气反驳:“我有什么错,我不过是和我爱的人有了一个孩子!”空气突然安静。她挂断了电话,父亲也没有拨回来。这一突如其来的事件,让整个家庭都需要一些时间来反应和消化。话都说到这份上,莫晚反而倔强起来,加上她的身体状况不佳,医生不建议流产,她说不上出于绝望还是希望,有那么一刻她突然觉得,也许这个孩子才是她在世间最深的羁绊和眷恋了。女人的一生不就这样过么,前半生有男人爱着,后半生有自己的孩子爱着。琳达换了三五任男友,从一家咖啡厅的主理人一跃成为医美集团的董事长。琳达曾在莫晚春风得意时提醒过她,男人不过是女人进阶的跳板,重要的是想清楚自己要什么,拿到实际利益才是。彼时的莫晚沉浸在温柔乡里,她看着琳达那双锐利精明的眼睛,心想她是一个没有得到过爱情的人,她眼里只有欲望。莫晚拿定主意,决心生下孩子。她觉得自己有很多的爱可以给出,重要的是这个孩子也是联结她和齐远的纽带。她认为齐家这次出这么大的事,齐远一定需要时间处理,她仍幻存着对齐远的期待,眼下又生出了耐心和勇敢,只待时间给她勋章。琳达把手搭在莫晚肩上,用力捏了两下,不再多言。她来医院探望莫晚,同时也是告别,下个月她就要移民新加坡了。


(本文为节选,完整作品请阅读《十月·长篇小说》2025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