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北京大学文学讲习所自2022年秋季学期开始,先后开设小说家讲堂、诗词格律与写作、现代诗讲堂、典雅应用文写作、小说鉴赏与写作、新媒体创意写作、当代文学与文化批评等课程,致力于创意写作人才的培养和校园文学氛围的提升。不少选修小说家讲堂、小说鉴赏与写作的同学在期末完成了相当精彩的小说创作,目前已有5篇优秀作业获得在著名期刊上发表的机会。本期推出哲学系莫善卿的作品,他的小说由樊迎春老师撰写评论,发表于《青年文学》2024年第5期。感谢作者和《青年文学》授权本公号转载。
分裂与弥合分裂
樊迎春
初读莫善卿的《春树暮云》,扑面而来的是与故事的类型、内容都不太搭的语言风格,行文里有一种作者刻意添加的矜持和修饰,仿佛是要描摹某种都市的、现代的细腻情思,然而,随着小说逐步推进,展现在读者眼前的,是一个略带前现代色彩的家庭故事。这故事里不仅有相当俗套的女儿对父母持心不公的怨怼,有姐弟之间多年隔膜的嫌隙,还有在当下年轻写作者笔下已经相当罕见的其他叙事视角的“插叙”。《春树暮云》首先呈现叙事风格上的分裂。
细细读来,小说逐渐透露出作者的巧思与抱负。在这个看似陈旧的嵌套故事里,作者埋伏了外在于叙事风格的时代历史,“下岗潮”如一个幽灵在小说中穿行。或许是因为作者实在太过年轻,连作者的父母都没有赶上这段历史,这一外部设定多少显露出僵硬的工具化色彩,小说也没有将与这段历史相关的复杂问题有机融合进叙事进程。然而,故事设定的细密和叙述节奏的紧凑,使得这段历史也只适合这种若隐若现的存在方式,或者说,对作者来说,更重要的,是在这幽灵般的历史之下,那些具体的人和他们那些具体的情感。历史的车轮碾压的,是菊兰和卢大姐这样的要强者、奉献者,而恰恰也是在这被碾压者之间生长出了生命力的别样形态与不可言说的隐秘情感,所谓宏大历史与卑微个体之间的龃龉这样的严肃话题瞬间失色。《春树暮云》由此展现出第二层意义上的分裂,引入历史,也抵抗历史。
父一辈的接连死亡,似乎在提醒子一辈“下课的钟声已经敲响”,小说最终落脚于一家人的风云流散,在“断亲”逐渐成为一种潮流的当下,作者终于不再隐藏他的年轻气质。如果“断裂”是一种和俄狄浦斯情结有异曲同工之妙的大势所趋,那么作者在这里是选择了“从善如流”,拥抱这个普通家庭的普通未来,也由此回避这个特殊家庭的特殊往事。然而,在最后的最后,新生的小肉团子叫出了“奶奶”,是菊兰回来了,还是另有故事?若是菊兰,她的归来可以挽救这份离散吗?若不是菊兰,又有什么可以使这些人物(包括作者),从这热闹又冷漠的生活中突围?小说戛然而止,似乎是为了与前文多少携带的悬疑色彩相契合,然而,我更愿意将之理解为作者有意识或无意识中使用的制动,将小说收束,也在这收束中试图弥合逐渐铺陈的分裂,叙事的、历史的,以及那些生者与死者都难以背负、无法宣之于口的疏离与爱。
(本文所评莫善卿作品《春树暮云》,详见另一篇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