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北京大学文学讲习所自2022年秋季学期开始,先后开设小说家讲堂、诗词格律与写作、现代诗讲堂、典雅应用文写作、小说鉴赏与写作、新媒体创意写作、当代文学与文化批评等课程,致力于创意写作人才的培养和校园文学氛围的提升。不少选修小说家讲堂、小说鉴赏与写作的同学在期末完成了相当精彩的小说创作,目前已有5篇优秀作业获得在著名期刊上发表的机会。本期推出哲学系莫善卿的作品,他的小说由樊迎春老师撰写评论,发表于《青年文学》2024年第5期。感谢作者和《青年文学》授权本公号转载。
春树暮云(节选)
莫善卿
春天的树啊,秋天的云,挥一挥手啊,怀念远方的朋友。
好大一阵雪。
益平和益波一前一后走,地面尚未结冻,走在上面只能听到冰碴碎了的声音,脆脆的。走进厂区大门,要先右转,再右转,再左转,再右转,再左转,才能到达菊兰和相民的家。好几年没下过这样的雪,去年整个冬天也没飘下一片雪,现在雪源源不断地落在帽子上,浸湿帽檐。明明是上午,也没碰见一个老邻居。
益平先开了口:“还好今天把妈妈接来了,要是出门去买菜,走那么长的路,说不定又要像爸爸几年前手跌骨折那样,爸爸一向硬朗,你是知道的……”
沉默被拦腰撕开。话说说停停,怎么说也觉得说得不痛快,沉默也一张一合。
益平还是没忍住。她扭过头,也放缓一点脚步,说:“你真的不会良心不安吗?就这么心安理得地把爸爸的钱全都拿走?”
益波只是抿紧嘴唇,半晌从齿缝中吐出:“先去接妈妈。家里的空调记得开起来。到家里了,接下来怎么住、怎么轮,一五一十跟妈妈交代清楚。”
总算到单元楼下。附一单元,“附”字有两笔已经掉色了。益平边登楼梯边调整五官,努力挤出一个笑容,说:“今天是我们家的好日子。妈妈为我们家付出这么多年,从今往后也算能享享我们做儿女的福了。周末我约了人民医院的伍医生,感觉妈妈也还是之前的老毛病,就是人又老了几岁,做个检查,让伍医生开个方子,多吃点核桃、海藻油好好补补营养。”
门开了。
菊兰穿着玫红色羽绒背心,一看见两人就绽出一朵笑,眼睛亮晶晶的:“冷不冷啊?我今天刚好买了一条大鲈鱼,老孙帮我破了肚,抹了一层细盐腌好,你看看多好,姜片葱段也送了,等会儿上锅蒸一下就能吃。”
菊兰摸索着翻出遥控器,转身把电视机打开。客厅迅速变得充实起来。电视先自顾自地演了一会儿,益平打开老衣柜的柜门,樟脑丸的气味弥漫出来。
益平挑出几件折好的衣物,放在旁边的床上:“妈,给你买的胸罩怎么还是不穿?那可是我听张阿姨说起这个,特意找师傅定做的。还是不舒服吗?不穿的话更容易得病。今天不在这儿吃了,你把鱼拿个塑料袋装着,上我家吃,今天所有人一起吃饭。平时要穿的衣服也都带上,之后就来我家住了。饭点快到了,小熊吃完还得赶着去上学,先动身,我们饭桌上再细讲。”
菊兰坐在沙发上,用左手摩挲益波的右手,听完懵懵懂懂的,只温顺地说:“好,好。那益波呢?”说完,菊兰站起身。
一支冷箭防不胜防地直射进客厅,益平说:“下辈子我也投个单传儿子的胎,爸爸疼妈妈爱,女儿一嫁泼出去了,捡都捡不回来。”
益波的拳头陡然收紧,挣开菊兰温暖的掌心:“你到底什么意思?”
益平身子半倚在床头,背对着沙发,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嗖,又一箭,音调比上次更高了:“我什么意思,你还不清楚吗?爸爸说那话也就算了,你坐在桌子边一声不吭,连看也不看我一眼……”
相民和菊兰的家慢慢变成一只大煮锅,水温渐渐升高,菊兰是一只苍老的小青蛙,还在其中不紧不慢地游着。她看着一团毛线滚到烤火炉边,思绪不知道飞向哪里去了。益波站起身,拽着益平的胳膊就走,先是防盗门的锁舌弹开,然后噔噔噔一阵脚步声。附一单元后面是废弃的纺织厂厂房,前坪空旷,单元楼里的动静没人听得见。
菊兰回过头,屋子里已空无一人。电视剧也刚好进入广告阶段。随着一脚凌空抽射,球进了。电视里进球的后生对菊兰比出大拇指,后生长得像只猴儿,放的歌也太吵了。菊兰把电视关掉,慢慢踱步向衣柜。
(本文为节选,完整作品请阅读《青年文学》2024年第5期)